十一

一場更換幫扶對象的鬧劇就這樣過去了，事後，一切依舊不變，除了羅偉毅的幫扶對象換成了一名成績很差，性格唯唯諾諾的女生之外，秦湛依舊輔導著杜佳佳，我也依舊是張珂的幫扶對象。所有人都回歸風平浪靜，我因為避免了幫扶周自成，心裏暗自松了一口氣，秦湛和張珂也為我感到高興。只有羅偉毅的嘴是氣歪的，在後續幫扶那名成績差的女生時，總是很不耐煩地大聲呵斥著，而那名女生的性格也著實軟弱，面對羅偉毅的不耐煩，只能小聲地回應，尷尬地點著頭。

但羅偉毅並沒有因此就對她心軟，反而在看見杜佳佳依偎在秦湛身邊向他請教問題的時候，將心中所有的怒氣都撒到那名女生身上，毫不留情地用言語羞辱著。我那時雖然聽不過去，卻並沒有感覺到那其實也算是一種霸淩。學生時代的我們，雖然有了自主意識，但很多的東西還不能夠明確其定義，就諸如這種打著以幫扶學習為幌子的輔導，成績好的同學可以隨意侮辱著成績差的同學，說著諸如“你真笨”“蠢得像頭豬似的”之類的話，渾然不知這些看似發洩與無心的話，在一些敏感的心靈裏會造成多大的影響，甚至影響一個人的未來。我們或許並沒有太多的壞心思，或許只是單純的口不擇言，但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已經能夠分辨出什麽話能夠讓人覺得開心，什麽話能夠讓人傷心，我們只是以成績為傲點，無心卻又像有意似的地發揮出人性中的一些惡意。

我很慶幸媽媽生就我的時候給了我一顆向善的心，以致在整個初中時代的幫扶活動中，我都沒有對任何一個人發出言語上的羞辱。這讓我在後來生病時，回憶往事，心裏坦坦蕩蕩，沒有任何的愧疚之言，成為讓我安心的事之一。

周自成沒有說假話，初二最後一學期讀完，他真的退學了。雖然平時在班上他並不受同學們的待見，但是離別的時候，大家或多或少還是有一些些傷感，畢竟這提前的離別讓我們想到馬上初三過完，我們這一大班子的同學也都要分別了。所以在周自成離開的最後幾天裏，同學們也都對他變得和善起來，每個人眼中都帶著和煦的目光，除了羅偉毅。對於周自成這個即將離開的拖了班級後腿的人，在最後的時刻羅偉毅也沒有正眼瞧他。原本就學習差，現在更是連書都不讀了，羅偉毅似乎能夠預見周自成的未來定是個一事無成，啃食社會的蛀蟲，所以他的臉上總是掛著不屑的冷笑，好像要將周自成之前對他的嘲諷全部還回去。

周自成依舊是一副不在乎的態度，不管是同學們的善意還是羅偉毅的嘲諷，他都以一貫冷漠的態度待之，到後面上課，也是是時不時的請假，反正不過一個月就要退學了。班主任雖然平時也對周自成這類的學生爛泥扶不上墻而恨鐵不成鋼，但心裏卻還是有著高度的責任感與使命感。在周自成當堂宣布退學的消息後，班主任不遺餘力地三天一小跑，五天一大跑，前往周自成的家中溝通，希望周自成能夠將初中念完。但周自成的家庭情況特殊，自小父親離世，母親改嫁，他是由年邁的爺爺奶奶撫養長大。如今兩位老人年事已高，已無力承擔周自成的學習費用，加上周自成自己也無心學習，兩位老人便同意了他退學打工的想法。所以縱然班主任口舌說幹，也最終未能改變事實。

初二的最後一堂課結束時，周自成瀟灑地一背書包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。剩下同學們久久坐在教室裏，默默註視著他離開的背影。彼時的周自成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，一直未洗過的已經包漿的臟校服寬寬松松地套在他身上，夕陽下，少年羸弱的身軀慢慢變成一個圓點，消失在校園的盡頭。也不知明日他的早晨，是朝陽升起，還是烏雲遍布。

初二結束，我們的暑假生活也就開始了，也就意味著有長達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可以不用早起上學。雖然這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，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周自成退學離去的關系，放學後我的心情低沈，怎麽也擡不起精神來。

秦湛見狀，便故意捏起嗓子學唐老鴨說話逗我開心：“怎麽，你舍不得那個浪子？”

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：“你才舍不得呢！什麽浪子啊，人家是你同學啦！”

秦湛說：“他今天瀟灑離去的背影，可不就像個仗劍走天涯的浪子麽？”

我說：“人家或許是故意裝成那樣子，其實是心裏舍不得，怕會流淚呢？”

秦湛不屑地“嘁”了一聲：“舍不得誰，你嗎？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麽感性呢？”

“像我這樣不好嗎？起碼我心地善良，知道同情別人！”我兇巴巴地沖他吼道。

“好好好！”秦湛見我生氣了，立馬又變成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模樣，“我就最喜歡瑤瑤這樣感性的了！”

誰讓你喜歡！”我跟他說不通，氣呼呼地走了。

秦湛死皮賴臉地追了上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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